言七

光与影

光的背后始终有阴影。

有的人面向光，不断前进。

有的人面向阴影，惧怕见光。

法律存在的本身，就是光。而我是法官。

刚从ICU出来躺在病床上的方远如是想。

当齐美玉的刀干净利落地刺入方远的腹部时，方远大脑对此反应迟缓。他下意识想到的是他的家庭，他艰难的交代徒弟不要给妻子打电话，怕妻子接孩子路上分神出意外。

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溜进病房，悄悄的跑到病床上的方远脸上。窗外的鸟雀翠鸣，最终唤醒了沉睡的病人方远。

方远睁开眼，对于活着有种恍惚的感觉，他眯了眯眼，扭头看着守在床边照顾自己的妻子，眼眶微湿，口中呢喃道：“幸好，幸好。”他伸手要握住妻子的手，不料唤醒了因疲惫睡去的妻子。

“你怎么样，渴不渴，喝水吗?怎么醒了也不叫我呢。”妻子话没说完，便起身给病床上的丈夫倒水去。丈夫看着妻子的背影，忽地笑了。

“诶，要温的，冷了热了我可不要滴。”

“就你要求多，呐。”妻子转身，走近，递水。

病床上的丈夫带着满脸的笑容，作势要起身接水，嘴里却直嚷嚷着“哎呦，有点疼。”

果不其然，妻子弯下腰把水送到丈夫嘴边。丈夫于是笑得更乐呵。妻子心下却有几分羞，几分怒。

“笑什么笑，你不疼啊。”

“家在，不疼。而且我这是大难不死，必有后福，咱们福气在后头。”方远依旧笑着。

在方远的背后，是弥散的阳光。妻子看着逆光里笑着的丈夫，再也说不出什么，只是眼角缀着泪，眼神嗔怪，嘴角却带着笑。

法官不会因为裁判公正而刀枪不入，法官有着血肉之躯，有着血肉之心。

周亦安看着自己的师父倒下，鲜血汩汩流出，他浑身颤抖，用尽剩余的理智打了120。

他的双手，沾满的是他的师父的血。

忽然的，他也想到了童锐。

他的双手，似乎也沾着童锐的血。

绝望的空白侵袭他的大脑。他颤着声向师爷交代他看到的一切，又脱力般地坐下。

他因为童锐的意外责备自己，第一次害怕面对作为法官的责任。

这次，看着倒下的师父，他的心理防线完全崩溃。

当知道师父脱离危险，当他看到师父一如往日的带着的笑容，周亦安惶惑的心，安定下来了。接着涌入他脑海的，是刚入法院时自己的一腔热血，是师父对自己的多次教导，是同事朋友一起处理案子的喜怒哀思，是羽霏姐面对雷星宇一案的反思，是让他见证奇迹的秦玲母女的面庞。末了，周亦安内心终于明了，终于不再死钻牛角尖，他告诉自己：

不是处处可以有奇迹，但我可以守护奇迹，努力让奇迹发生。

不是处处可以得圆满，但我可以选择勇敢，面对一切。

法官的血肉之躯会受伤，会倒下。

法官的血肉之心让他们和所有人类一样拥有七情，会心灰意冷。

但，他们内心对公正的执着，对法理与情理的把握，可以帮助他们受伤时依旧不放弃，不坠落。方远害怕家庭离乱，却不会抛弃法官的身份。周亦安在责任面前迷失方向，却又终于坚持于法官一职，不外如是。

他们本身，也是光。

可那些阴影呢？时刻都还是存在的。

方远廉洁正直，却在无辜被报复时收获几句“这法官估计是收了钱没办好事”“哎呀。这肯定是收钱了。”

可是他们知道些什么呢？

他们知道的不过是方远被刺伤，却恶意评论。

秦玲丈夫的父母串通一气，要扒在秦玲将死的身躯上吸干净她的最后一滴血。

面对未知真假的舆论的群众习惯以讹传讹。

人性很复杂，大多数人没有那么邪恶，却也没有很善良。

方远深深的知道这一点，而他所要做的，是带着法理与公正，尽量的驱散黑暗，尽量的照亮黑暗，他愿意深深地相信着，邪恶不能胜过正义。

最后，方可莉的这一句“如果爸爸死了，法律能把爸爸救活吗？”真的很戳心，因为法律真的不能挽救死去了的鲜活的生命。